文 | 江上
刚刚过去的端午，号称九毒日之首。每到这个节日，就难免会想起「三尸脑神丸」，想到《笑傲江湖》，果不其然，端午前夕，就在在朋友圈里看到有人的发了这样一组图：
吕颂贤版的《笑傲江湖》真是深入人心啊！尽管后来的央视版在某些方面也有所长，但是大部分人还是认为这版《笑傲江湖》才是最经典、最能代表金庸原著精神的影视剧改编作品。
另外一件事情的佐证，是今年4月初，吕颂贤中文网发现优酷买下了掌门版的《笑傲江湖》的独播版权，5400多万次的点击率，并号召粉丝们一起重温。
这部剧一共43集，优酷上只有前2集可以免费观看，但仅第一集就创下了近6千万次的播放量。要知道距这部剧首播已经时隔22年了，在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重播该剧收到如此大的关注，连吕颂贤也转发微博感谢大家的厚爱。
自从金庸在上世纪60年代末创作《笑傲江湖》后，这部小说就成了金庸迷必读之作，相关的电视剧改编大约有十个版本。然而，尽管林林总总许多版本，吕颂贤这版《笑傲江湖》的位置却无可取代，豆瓣8.3的评分也遥遥领先其他版本。
是什么原因使得在这部《笑傲江湖》成为永恒的经典？
首先，是遵循原著框架和符合原著精神的改编。
金庸本身就是故事的高手，试问在20世纪，还有哪位小说家能比金庸那样写出世情的高低百态，人心的幽微百转？
所以，只要在遵循影视剧创作原则的前提下，把小说原著语言转换成戏剧语言，一场一场戏地表现戏剧冲突，塑造人物形象，就已经具备了成功的根基，根本不需要再去另辟蹊径、借壳生蛋。
回顾90年代，彼时TVB现实主义的优秀创作传统尚在，影视界无厘头恶搞的风气尚未大兴，一系列的金庸武侠剧，包括《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笑傲江湖》、《天龙八部》、《鹿鼎记》等都是一脉相承的经典，他们共同的制作班底，共用的场景，甚至共用某些配角也是习以为常。
这一时期的剧作，在叙事上和故事情节上戏剧性更强，但是又比之后的改编版本更遵循原著。即便细微之处有所改动，至少是遵循原著精神的。
这一系列作品中，有个非常关键的灵魂性人物——李添胜，他号称是TVB的「金牌监制」，其本人对金庸小说非常精熟，除了受制于技术和外景、节省成本和照顾到观众感受等原因，在大的故事脉络上，李添胜都尽量符合原著，少做改动。
李添胜
而《笑傲江湖》里的少数改动之处，例如开篇时五岳剑派聚会、岳灵珊死前与令狐冲的独处、任我行因操劳而死、向问天断臂释放令狐冲等细节，处理得甚至比原著更为合情合理，这是李添胜技高一筹的地方。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扯到武侠的本质：武侠要展现的是一个超人的世界，但是又必须在一个基础的人情、人伦框架之下。它是双脚离开地面，短时间超脱地球重力，但又不至于飞出天际。
所以，武侠的场景和打斗，要适度夸张，要有冲击，要有设计感，对于观众来说，没有离奇的场景和好看的武打设计的武侠剧，根本不是合格的武侠剧。
此外，武侠剧的故事和人物关系也要是适度夸张、适度间离的，要有一定的游戏感。也正是因为在一个间离的世界里，才可以比现实生活中更投入、更洒脱、更彻底，这和纯粹的正剧是不一样的。所以大陆就很难拍出优秀的武侠剧，因为我们只有正剧传统啊，始终创造不出那种间离和游戏的感觉。
有人认为《笑傲江湖》主旨是讲政治，其实不然，这部小说本事本身是反政治的（著作中那些非常善于使用政治手段的人，最终都被政治所反噬。）在《笑傲江湖》的后记中，金庸谈到，「影射性的小说并无多大意义，政治情况很快就会改变，只有刻画人性，才有较长期的价值。不顾一切地夺取权力，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基本情况，过去千年是这样，今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这样。」
李添胜就非常准确地掌握了这一层关系，剧中注重讲人性、讲人情、讲人物关系。他认为故事一定要照顾观众的感受，要赢得好口碑，离不开观众熟悉的人和事，还有人与人之间的伦理关系。
李添胜说：「武侠小说虽然是一个抽离现实的世界，但正正就是因为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在现实生活中不敢去做但很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在武侠世界里做到。例如男欢女爱那些肉麻的情话，在现实生活中永远出不了口，但在武侠剧里出现就会很动人。」
所以，尽管《笑傲江湖》这部著作情节曲折，人物关系错综复杂，充满各种腹黑的政治哲学，但创作者仍然依据原著的故事脉络，把展现的重点放在故事的跌宕、人情的纠葛、人物的困境和命运上。
此外，还有一个技术性的问题，就是武侠剧的节奏问题，一定不能拖沓，这就需要编剧根据原著的精神，把不适合舞台表现的尽量缩减，冗长的对话和场景描述要大刀阔斧地砍掉，还需要一些技巧，包括分镜的运用，以及音乐的烘托等等手段，不能让观众感觉枯燥。而这些是常年拍片积累出来的，这也是TVB的长项。
但是后来央视的版本把很多无谓的对话照搬下来，花大量的笔墨去渲染所谓的气氛、氛围，让人觉得拖沓、无趣，而这些，明显不符合武侠剧的那种爽利、干脆的感觉。而吕颂贤版的《笑傲江湖》对话紧凑、节奏明快，张弛有度，看的让人欲罢不能。尽管外景欠缺，但观众还是被带入了一个新奇美妙的世界。
第二，当然是成功的选角，精湛的表演。
知乎上有人评价：「这个版本的《笑傲江湖》贡献了目前最好的令狐冲，几乎最好的任盈盈，最好的林平之，最好的东方不败，最好的仪琳。大批配角光华灿烂，赶上了TVB老戏骨还都在。左冷禅、岳不群、宁中则、任我行、向问天、风清扬、莫大、三定、黄钟公……除方证、冲虚稍弱，基本无懈可击。」
回忆当初的选角历程，李添胜回忆：「这部作品人很多，五岳剑派（嵩山派、泰山派、华山派、衡山派、恆山派），每派都有掌门人、师兄师妹，令狐冲江湖上的老友蓝凤凰、祖千秋，还有少林、武当、日月神教人士，我在化妆间看造型足足站了三天，现在要重拍《笑傲江湖》，单是找演员也不容易。」
有一点我觉得应该特别注意，金庸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其实并不是古人，而是古和今之间的一个桥梁，他们的性格、生活方式、所作所为，往往是亦古亦今之间，这才是能和现代人发生共鸣的地方。
而那些真正坚守古人价值观、生活观的人，在小说中往往是次要人物，比如梅庄四友，他们的存在，只是点缀了一种古代生活的背景。
令狐冲是金庸创造的一个超脱古今、很有性格魅力的人， 连倪匡都说：「令狐冲是绝顶人物」 。「令狐冲性格的可爱处，是金庸笔下人物之最，他比扬过多了几分随意，比韦小宝多了几分气派，比乔峰多了几分潇洒。」在我看来，在金庸创造的男主人公终，令狐冲具备一种当代人最能接受的个性魅力，他的无拘无束、洒脱自由，与当代人的追求并无二致。
要去表现这么一个个性的人物，吕颂贤可谓是不二之选。
吕颂贤本身的表演带有混杂技巧与自身固有气质的意味，在此之前，他演的诸多个性相异的角色赋予他荧幕上的魅力。而他自身开朗、率真、不羁、随和的性格，也非常令观众动容。
甚至连金庸都亲口说：「我先前看过他的电视剧，我觉得他有着一种和令狐冲一样的眼神和表情，小伙子的表演很自然，不造作，特立独行，不受羁勒的个性很吻合令狐冲。」
吕颂贤演令狐冲时没怎么看过剧本，全凭烂熟于胸的小说原著和自己的自然反应去演。他甚至认为「我只要去想，令狐冲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就够了。台词不重要。」
导演李添胜不放心他的演法，觉得太随意、太现代，担心他走到无厘头的路上去。
监制和TVB的高层都找他沟通谈话，但他非常坚持，这种坚持源于他对令狐冲这个人物天然的亲近感：「他们都觉得令狐冲应该是个大侠，就像所有古装剧里的男主角一样。但我知道不是，他身上没有条条框框、程式化的东西。他不想做英雄，不想称霸武林，只想去玩。」
幸运的是，正是这种介乎本心和表演之间的演法，让荧幕上的令狐冲魅力非凡。
有一场戏是任我行与盈盈和向问天商讨夺回教主之位，拍的时候李导希望令狐冲出境参与其中。
但是吕颂贤有自己的理解，他觉得令狐冲那样一个对命理无奢望的人，遇到这样的场景应该是不耐烦、不上心的。所以吕颂贤表演的时候，就抱臂站在一边，眉头紧锁，还四下张望。可以说，这种理解，是真正的做到了和剧中人物「心有戚戚」，最终的效果也是非常的好。
除此之外，这个剧的配角也大放光彩。李添胜说，金庸的小说其中一个吸引人的原因，是不仅主角写得好看，旁枝角色也出色，「所以拍金庸剧集需要很多甘草演员参与，当年无线是刚好有这样一批来自电影圈及话剧界的资深艺人加盟，实在是适逢其会。」
比方说，王伟饰演的岳不群，前半部分的圆融、从容，永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后半部分的变态、疯狂，其间的变化和分寸，王伟拿捏得非常精准，表现也非常传神，创造出了一个经典的荧幕形象。
还有鲁振顺饰演的东方不败，连金庸都夸演得好，在林青霞等众多女星里，显得尤其突出。
还有宁中则的宽宏与隐忍、任我行的狂放与自我、左冷禅的阴鸷与虚伪、小师妹的凄婉、仪琳的清纯、任盈盈的高傲与娇羞，都领观众印象深刻，过目不忘。
至于这部剧的配乐和主题曲，除了琴箫合奏的《笑傲江湖曲》和谭咏麟、陈慧娴合唱的《活得潇洒》之外，还包括100多首的背景音乐，其中包含着许多东西方的音乐大师作品，如喜多郎、Hans Zimmer、陈勋奇、黄霑等……这也为这部剧增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