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离净语
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但看完《利兹与青鸟》后的我却隐约觉得，纵使是诗的语言，也无法捕捉到这部电影在人心中漾起的波纹吧。
《利兹与青鸟》
我只是暗暗自忖，两年前各制作方趁《你的名字》的热潮纷纷推出动画电影时，京都动画拿出的若不是《声之形》，而是它的话，该有多好啊。
毕竟，这才是一部在各方面都无懈可击的完美作品呀。
同为山田尚子执导的心血之作，如果说《声之形》中关于伤害与原谅的沉重道德命题让一些观众产生了价值观上的抵触的话，那么《利兹与青鸟》的整个世界都可以说完全建立在一片空灵、自由、而没有束缚的场域之上——若非如此的话，那么那些非借虚构的学园空间而进行不可的，少女式的感伤、抒情、与敏锐心思，便也无法以最大的限度发挥出来了吧。
《利兹与青鸟》
深深影响了动画表达的少女漫画传统，历来多通过星星眼、花瓣雨、能量线等自然特征的纹理，编织出一种充满浪漫与奇异色彩的情感强度。而与此同时，以岩井俊二为代表的青春/少女电影一系，则竭力在日常的反高潮中，挖掘最细腻与深刻的感情。
而《利兹与青鸟》，则无疑是明确地吸收了这两条脉络的优点的。
京都动画采用的是动画的体裁，却在各种表现技法上远离了符号式的漫画表达与表意式分镜，而竭力模仿真人电影的表现效果。
以剧场版动画的经费，山田尚子更得以将景深切换、失焦、画框裁切、长镜头等电影技法加诸画面的表达之上，制造出了无与伦比的精美效果。
《利兹与青鸟》
一前一后的两名少女，在电影的画幅平面上横向行走的画面，不得不令人想起岩井俊二绕不过的少女经典《花与爱丽丝》。而回过头来面对面的提裙致意，则近乎对后者的一种致敬了。
这个动作更点出了少女文化的一种本质——少女之间通过表演行为而进行的情感交换。从作为演艺学校的宝冢俱乐部，到《台风俱乐部》中道具室的百合变装，到《樱之园》中的女校演剧部，少女—学园—表演的三角总是构成了一种稳定的情感交流模式。
《利兹与青鸟》
反过来，通过京都动画的精美线条与氛围刻画而凝聚在影像当中的，是动画这种体裁无可替代的抽象性与永恒的唯美性——并非对现实的记录，而是对现实完全的重新创造。
岩井俊二在十年后想要续拍《花与爱丽丝》，都因为两名主演的老去，而只能采用真人转描的手法。相比起来，《利兹与青鸟》真正的动画语言反而青出于蓝，达到了一种更加洗练的纯粹感。
在某种意义上，两部作品达成了一种超越时间与体裁的互补。
《利兹与青鸟》
传统少女漫画中不可或缺的、炽热而浪漫的“能量”表达，也在电影的写实语言中找到了一种新的表现形式：当希美手中的长笛透过两栋教学楼之间的距离，将阳光反射到霙（Mizore）的脸上时，通过画面上的线条与色彩所传递的，却是一种真实的、温度对全身的肌肤进行抚摸的物理感觉。
而最重要的是，在这种视觉与触觉之间的游戏中，我们获得的，实际上是一种情感的体验。
《利兹与青鸟》
没错，情感。无论在浪漫系还是日常系的少女叙事中，情感、而非人物，才是少女电影的主角。在盛开的花朵与绚烂的色彩中绽放的是流动的情感，从情节与人物台词中说出口的也都是普遍的情感，这些都只不过是我们体验情感的传递、交换、回报、误认……的渠道。
从花仙子到偶像剧，少女文化呼之欲出的核心特征——代入体验，竟然也在一种元叙事的层面被《利兹与青鸟》表现出来了：正如少女叙事是观众们进行代入体验的工具一样，电影中反复穿插的童话故事，也是故事中两位主角进行代入体验的工具。
通过对理念的参照、模仿，调整对待世界、自己与喜欢的人的方式，进行学习与成长。
《利兹与青鸟》
而这种“代入”的效果之一，便是情感的投射与误认：霙误以为自己是心怀喜欢的利兹，而希美是活泼坚强的青鸟，但电影结局却告诉我们，霙才是有天分展翅高飞的青鸟，而希美不得不接受必须成全与放手的利兹的角色。
事实上，霙与希美都互相是彼此的利兹，也是彼此的青鸟。她们两人都为了彼此陪伴与付出：希美好强地想要与霙并肩站立，最后却学会了放手；霙隐忍地压抑自己的天分，后来也终于学会了自由。
最后，霙学会了用拥抱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希美也终于可以正视霙在责任与感情之间的挣扎。
《利兹与青鸟》
如果说少女漫画关注的总是内面与情感，那么在《利兹与青鸟》中，就连挫折也是内在的——没有阶级、家庭、竞争对手这些典型的敌人，她们只是在面对“天分差异”这样宿命一般巨大的鸿沟时，学会如何互相传递自己的爱。
在山田尚子克制的镜头与叙述中，却饱满地承载了两名少女之间情感的张力。
而在现实中，就算她们去了不同的大学，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甚至永远都无法在一起合奏，生活渐行渐远，也不妨碍此刻这种炽热而真挚的情感的流动。
《利兹与青鸟》
在每一天校门口上学的等待，与放学一起的回家路上，在互相的骄傲与让步之间，在认识清楚对方与自己的过程中，不要忘记，少女映画是流动的情感与爱，瞬间即是永远。
《利兹与青鸟》所教会我们的，正是这一点。